"楚囿七泽荒南云":南方楚地的湖泽荒烟弥漫,
"三江五湖同吐吞":三江五湖的水势吞吐相连。
"杞梓橘柚杶干柏":这里盛产杞梓、橘柚、杶干、柏木,
"芷蓠椒桂蘼兰荪":也生长着芷草、蓠花、椒桂、蘼兰、荪荃。
"天英地灵聚为人":天地间的灵秀汇聚成人物,
"魁壘诡异难具论":豪杰英才的奇伟难以尽述评点。
"屈原离骚二十五":屈原写下《离骚》二十五篇,
"句句字字皆瑶琨":字字句句都如美玉般璀璨。
"六朝弼亮胡伯始":六朝时有辅政能臣胡伯始,
"学士登瀛刘季孙":唐代学士登瀛洲的刘季孙。
"恭惟火德据天统":遥想大宋以火德承接天命,
"翼轸正值鹑贲贲":对应翼轸星野,如鹑鸟光芒炽燃。
"质肃声名海山动":先哲的严正声名震动山海,
"谏义才气淮湖奔":谏议大臣的才气如淮湖奔涌向前。
"日中则昃固其理":太阳过午便会西斜,此乃常理,
"城复于隍吁忍言":城墙崩塌于隍沟,怎忍言说变迁?
"生聚教训五十载":历经五十年生聚教训的经营,
"言无萌学今轮辕":昔日的荒芜如今车马喧阗。
"尧汤立贤扁天下":尧与汤广招贤才遍于天下,
"九重科诏如春温":朝廷的科举诏令如春风温暖。
"州家不辨一椽屋":州府却连一间考场都无力营建,
"往往盛之给孤园":常常借佛寺来勉强承担。
"鹄袍竹笥合羞死":身着白袍的书生们该羞愧至死,
"况欲开口人其髠":何况还要开口论才,让人汗颜。
"关西夫子杨伯起":关西夫子杨伯起(杨震)的后世化身,
"后身把钺来西门":持节钺来到西门主持政务贤明如渊。
"荆棘之薮瓦砾场":从前荆棘丛生的瓦砾之地,
"一日汗礎千猊蹲":一日之间建起千座雕梁画栋的屋椽。
"翼飞革棘不可床":飞檐如羽翼舒展难以描摹,
"铁画怒起翔鸾鵷":壁上铁画银钩似鸾凤翱翔威严。
"日者稽山始开辟":昔日会稽山贡院初建时,
"已有大策当临轩":已有良策在朝廷上被采纳施展。
"吾州故事有元祐":我们州郡在元祐年间有先例,
"追配讵肯惭东藩":如今追配前贤,岂肯输给东边的州藩。
"晚生科第愧前辙":晚生我在科第中愧学前辈,
"考室误使当罍樽":主持考务时误居高位,如罍樽空占。
"向来气习今未已":从前的科举习气至今未改,
"犹梦裹饭趋晨阍":还梦见清晨带着饭食赶赴宫门应选。
"一官却恨大早计":只遗憾早早谋了一官半职,
"不得掉鞅骖鹏鹍":没能如鹏鹍般在科场中自由驰旋。
"明年珍产入包贡":明年各地珍宝将纳入贡院,
"琳琅璀磊堆金盆":如琳琅美玉堆满金盆璀璨耀眼。
"蓬莱弱水三十万":蓬莱弱水虽有三十万里之遥,
"借以鼓吹看横骞":且看新科进士如大鹏横空,鼓吹喧天。
"吾侪小人科举士":我们这些因科举入仕的官吏,
"一朝出守忘其源":一旦为官却忘了本源。
"台池崇深学校废":高台池苑崇丽而学校荒废,
"况此贔屭楹梁尊":何况这贡院梁柱宏伟,本应庄严。
"第言三岁始一用":世人只说三年才用一次贡院,
"缓而不切非所敦":认为此事缓慢不急,不够优先。
"偷安幸不目前急":偷安者庆幸眼前无需急切,
"事至踧躩如惊猿":事到临头却惊慌如受惊吓的猿。
"先生闲暇窥远略":先生在闲暇中谋划长远大略,
"如以大手开中原":如以大手开拓中原,高瞻远瞻。
"为先之地待其至":先奠定基础等待贤才到来,
"虽有万事无由繁":纵有万千事务也不会繁杂纠缠。
"绣裳天上傥归去":若您日后回到朝廷任职,
"愿广此意扶乾坤":愿将此心推广,扶持天下坤乾。
"诸生脚迹不足道":我辈书生的足迹微不足道,
"大庇四海安元元":唯愿广厦庇佑四海,百姓永安。
项安世(1129--1208),孝宗淳熙二年(1175年)进士,光宗绍熙四年(1193年)任秘书省(管理皇家典籍)正字,隔年为校书郎兼实录院检讨官。宁宗庆元元年出通判池州,开禧二年(1206年)起知鄂州,迁户部员外郎、湖广总领。及后以太府卿终其官职。庆元年间因谪居江陵,足不出户,专事研究,于《左传》、《周易》诸经皆有见解,项安世自谓其学得自程颐《易传》,纪晓岚评价:“安世之经学深矣,何可轻诋也。”嘉定元年(1208年)卒。有《周易玩辞》十六卷、《项氏家说》、《平庵悔稿》等。其生平可见于《馆阁续录》、《宋史》。
1. 分段赏析
“楚囿七泽荒南云,三江五湖同吐吞”两句勾勒南方地理风貌。“楚囿七泽”泛写楚地湖泽广袤,“荒南云”以云气缭绕状其荒远;“三江五湖”极言水域辽阔,“同吐吞”化用江水吞吐之态,动静结合,既显南方水土丰饶,又为后文“天英地灵”伏笔,奠定雄浑基调。“杞梓橘柚杶干柏,芷蓠椒桂蘼兰荪”两句铺陈南方物产。前句罗列杞梓等佳木,后句枚举芷椒等香草,以植物意象双关人才辈出,暗合《离骚》“纫秋兰以为佩”的比兴传统,既实写地域特产,又虚喻贤才荟萃,句式工整,物象丰美,自然过渡至“聚为人”的叙写。“天英地灵聚为人,魁垒诡异难具论”两句总括南方人才。“天英地灵”化用王勃“人杰地灵”,强调天地灵秀凝聚于人;“魁垒诡异”状人才奇伟卓越,“难具论”则言其不可尽述,以凝练语言收束前六句铺陈,引出下文对历史人物的具体咏叹。“屈原离骚二十五,句句字字皆瑶琨”两句专赞屈原辞赋。“二十五”确指《离骚》等二十五篇作品,“瑶琨”以美玉喻文辞精美,既突出屈原作品的文学价值,又以其忠直形象暗合科举取士“选贤与能”的宗旨,为后文称颂杨枢密建贡院张本。“六朝弼亮胡伯始,学士登瀛刘季孙”两句列举前代贤才。“六朝弼亮”指胡广(字伯始)历仕六朝的辅政之功,“学士登瀛”化用唐代十八学士登瀛洲典故,以刘季孙(北宋诗人,此处或代指才士)比附,跨越南北历史,彰显南方代有英才,暗衬当下建贡院的历史必然性。“恭惟火德据天统,翼轸正值鹑贲贲”两句颂美宋朝天命。“火德”呼应宋以火德王天下的五德终始说,“翼轸”为楚地分野,“鹑贲贲”状鹑火星光明盛,以星象附会宋室正统,既贴合地理方位,又为后文感慨时局变迁预设背景,隐含天命与人事交织的哲思。“质肃声名海山动,谏议才气淮湖奔”两句分写文臣风节。前句以“海山动”极言先哲风仪威严,后句以“淮湖奔”喻谏臣才气流荡,“质肃”与“才气”对照,“海山”与“淮湖”互文,既见文臣刚直品格,又显地域灵秀所钟,为下文“日中则昃”的转折蓄势。“日中则昃固其理,城复于隍吁忍言”两句感慨时局变迁。“日中则昃”化用《周易》哲理,喻指国势由盛转衰;“城复于隍”典出《周易·泰卦》,谓城墙崩塌于隍沟,暗指靖康之变等家国变故。“固其理”以理性语起,“吁忍言”以叹惋收,兼含历史反思与现实忧思。“生聚教训五十载,昔无萌孽今轮辕”两句述南宋复国努力。“生聚教训”化用勾践复国典故,言五十年来休养生息;“昔无萌孽”谓昔日荒芜,“今轮辕”状今日车马繁庶,以今昔对比见国力渐复之象,为朝廷科举诏令的出台铺垫,暗寓中兴在望的期待。“尧汤立贤遍天下,九重科诏如春温”两句赞朝廷选贤政策。以尧、汤比宋帝,颂科举诏令如春风温暖天下,“遍天下”见选贤范围之广,“如春温”状皇恩润泽之深,既回应前文“天英地灵”的人才观,又引出下文州郡贡院匮乏的现实矛盾。“州家不办一椽屋,往往盛之给孤园”两句揭露科举困境。“一椽屋”极言州府财力匮乏,“给孤园”指佛寺(给孤园为佛典中园名),直言以寺院充考场的窘境,“不办”与“往往”形成对比,见地方对科举的轻忽,为杨枢密新建贡院的必要性蓄足声势。“鹄袍竹笥合羞死,况欲开口人其髡”两句直斥时弊。“鹄袍”代指书生,“竹笥”指书箱,言书生面对简陋考场应羞愧至死;“人其髡”化用《周礼》“髡者使守积”,谓若考场不堪,何谈选拔人才?以反问强化批判力度,句法奇崛,情感愤激。“关西夫子杨伯起,后身把钺来西门”两句比附杨枢密。以东汉杨震(号关西夫子,以清廉著称)比杨枢密,称其“后身”转世,“把钺”谓持节钺掌军政,“西门”指西部边关(或指地方要冲),既颂其先祖德行,又显其当下权重,为新建贡院的壮举张本。“荆棘之薮瓦砾场,一日汗础千猊蹲”两句写贡院营建神速。前句以“荆棘”“瓦砾”状旧址荒芜,后句“汗础”谓工匠挥汗砌柱础,“千猊蹲”喻千座建筑如猛兽蹲踞,“一日”极言工期之短,对比鲜明,以夸张笔法凸显杨枢密治事魄力与工程规模。“翼飞革棘不可状,铁画怒起翔鸾鹓”两句摹写贡院形制。“翼飞”状飞檐如羽翼舒展,“革棘”谓革除荒芜(或指檐角如荆棘尖耸);“铁画”形容壁上书法刚健,“鸾鹓”喻文采如凤鸟翱翔。虚实结合,既绘建筑形制之美,又寓文风振兴之意,意象奇丽。“日者稽山始开辟,已有大策当临轩”两句忆往昔贡院先例。“日者”指往日,“稽山”代指某处贡院,“临轩”谓皇帝亲策殿试,言昔时贡院初建便有贤才献大策,以历史经验暗证新建贡院必能选拔良才,为后文“吾州故事”的类比蓄势。“吾州故事有元祐,追配讵肯惭东藩”两句述本地科举渊源。“元祐”指北宋元祐年间,言本州在元祐时有科举盛事;“追配”谓追随前代,“东藩”指东部州郡,以反问强调本州新建贡院足可媲美他郡,既显地域自信,又颂杨枢密功绩可垂青史。“晚生科第愧前辙,考室误使当罍樽”两句自谦仕途经历。“晚生”为作者自谓,“愧前辙”言愧对前代贤才;“考室”指主持考务,“罍樽”为酒器,喻己才不胜任,以谦辞转写个人经历,既见谦逊之风,又自然过渡至对科举生涯的感慨。“向来气习今未已,犹梦裹饭趋晨阍”两句忆科举旧梦。“气习”指科举习气(或谓读书风气),“裹饭趋晨阍”化用《庄子》“裹饭而往食之”,言至今仍梦早赴宫门应试,以梦境写眷恋,见科举于士人生命之深刻烙印,叙事中含深情。“一官却恨大早计,不得掉鞅骖鹏鹍”两句抒未竟之志。“早计”谓过早谋官,“掉鞅”指策马驰骋,“鹏鹍”喻远大前程,言憾于早入仕途,未能如大鹏展翅于科场,以比喻表壮志未酬,与前文“愧前辙”相呼应,见文人复杂心态。“明年珍产入包贡,琳琅璀磊堆金盆”两句展望科举盛况。“珍产”喻贤才,“包贡”指包装进贡(周代贡物之制),“琳琅”以美玉喻文章,言明年贤才云集如金玉满盆,紧扣“贡院”题旨,以铺陈笔法写人才济济之象,洋溢期待之情。“蓬莱弱水三十万,借以鼓吹看横鶱”两句壮写士子前程。“蓬莱弱水”代指遥远仕途,“三十万”极言其远;“鼓吹”谓仪仗乐队,“横鶱”状横空高飞,以夸张想象写新科进士平步青云之态,既颂贡院育才之功,又暗合“枢密”军政背景,构思精巧。“吾侪小人科举士,一朝出守忘其源”两句砭刺史人通病。“吾侪”包括作者在内的官吏,“忘其源”谓忘科举本源,直言官吏显贵后忽视教育根本,以“小人”自贬(谦辞)引出批判,语气恳切,为后文“台池崇深”的现实对照张本。“台池崇深学校废,况此赑屃楹梁尊”两句斥时人重享乐轻教育。“台池崇深”谓宫室池苑华丽,“赑屃”(龙子,喻负重梁柱)代指贡院栋梁,言当政者大兴土木却荒废学校,何况贡院本应尊崇,以对比手法揭露社会本末倒置,批判锋芒犀利。“第言三岁始一用,缓而不切非所敦”两句驳时人短视之见。“三岁一用”指科举三年一试,“缓而不切”谓视为不急之务,直言时人以贡院使用频率低而轻视其建设,“非所敦”明确否定此论调,为杨枢密“窥远略”的远见作铺垫,思辨性强。“偷安幸不目前急,事至踧躩如惊猿”两句警诫苟安之害。“偷安”谓贪图眼前安逸,“踧躩”形容惊慌失措,以“惊猿”为喻,言平日忽视根本,事到临头则慌乱无措,以生动比喻申述未雨绸缪之理,与前文“生聚教训”的治国理念相呼应。“先生閒暇窥远略,如以大手开中原”两句颂杨枢密远见。“閒暇”谓从容治理,“远略”指长远谋划,“大手开中原”以宏大比喻赞其如巨手开拓疆域般奠定人才根基,既切“枢密”军政身份,又将建贡院之举提升至“开中原”的战略高度,评价极高。“先为之地待其至,虽有万事无由繁”两句析建贡院深意。“先为之地”谓预先奠定基础,“待其至”指等待贤才归附,言根基既稳则事务自简,暗合“先务本”的儒家治国观,以哲理化语言总结建贡院的实际效用,兼具理性与说服力。“绣裳天上傥归去,愿广此意扶乾坤”两句寄寓政治理想。“绣裳”指高官(汉代御史中丞着绣衣),“天上归去”谓入朝执政,“广此意”望将重视人才之策推广天下,“扶乾坤”喻匡扶社稷,以愿景作结,既颂杨枢密,又升华主题至治国平天下。“诸生脚迹不足道,大庇四海安元元”两句收束全诗情怀。“诸生脚迹”自谦个人得失,“大庇四海”化用杜甫“大庇天下寒士”,“安元元”谓安定百姓,以士人个体渺小对比天下苍生之重,卒章显志,将贡院建设与民生福祉相联结,境界宏阔,格调崇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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